舒懷臻的感冒直到十月初才好得差不多，因為又伴隨著一點咳嗽， 郁宛央便嚴格把控著夥食， 她的飲食就基本是以清淡為主。

直到感冒見好， 郁宛央才買了牛排回來打算給她開開葷。之前曾聽舒懷臻提過一次喜歡吃七分熟的牛排，一直也沒有能給她做，郁宛央幹脆也就趁著這個時候嘗試看看自己的手藝能不能入舒懷臻的眼。

郁宛央本身廚藝就不差，即使沒有煎過幾次牛排，但底子終歸在這裏擺著， 自然沒有太大值得挑剔的地方。更何況舒懷臻又那樣縱容， 還沒端上桌就已經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懷臻，你吃了半天， 有沒有吃後感要給我？”郁宛央慢悠悠地切著自己那塊還剩小半的牛排， 擡眼瞥了舒懷臻一眼。

舒懷臻稍一思慮，眼裏浮了笑意，放下刀叉，微微瞇眼道：“火候剛好，既保留了牛肉本身的鮮嫩，又留住了那一點點淡淡的甜味， 唇齒留香……”

郁宛央眉一皺， 眼一橫， 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接地氣一點。”

舒懷臻聞言，身上似乎被抽走了一道魂，表情一松，淡淡道：“好吃……”

“就這樣？”郁宛央手上的刀叉按著那一小塊牛排， 刀口慢慢地磨著。讓她說感想怎麽就說成了這個樣子？

“你不是讓接地氣麽？我覺得最接地氣也最能表達我的感受的，就是這兩個字。”舒懷臻手肘頂在飯桌，雙手相扣手背撐著下巴，輕挑眉梢。

“你喜歡就好，我剛才還在還擔心自己的手藝不好，畢竟沒怎麽煎過牛排。不過以後多做一些，應該就能掌握好了。”郁宛央輕笑一聲，將一塊切好的牛肉叉起遞到她嘴邊，饒有興味地看她含住叉子把那塊肉輕輕咬進嘴裏。

她的唇因為黑椒汁而顯得有些潤澤，吃著東西的模樣輕松愜意。聽了郁宛央的話，她唇角弧度更深了，“來日方長，我們有得是時間。”

把剩下的吃完後，舒懷臻提議去散步，郁宛央也由著她。出了家門舒懷臻往車庫走去，郁宛央不明其意，問道：“我們不是散步麽？為什麽還去取車？”

舒懷臻攬住她的腰，明媚的雙眸沈著溫潤的光亮，“今天我們去見一個人，以前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去，現在想起來也很長時間沒有去過了。”

在郁宛央的印象中，舒懷臻是極少提起無關緊要的人或事的，但凡跟自己提起，那必然是在她心裏有著一定地位的人。既然如此，那也就隨著舒懷臻了。

只是當她看到舒懷臻從車庫推出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時，她心裏“嘭嘭”直跳，好奇問道：“我們騎自行車去麽？可是我不太會。”她記得自己好像很少騎自行車，就連上學的時候都沒有幾次，這忽然騎，不知道能不能駕馭得住。

但沒等舒懷臻說什麽，她又發現了，只有一輛？

“對，你坐後面。”舒懷臻眉梢一挑，十分有自信的模樣，惹得郁宛央便也有些心癢起來。舒懷臻騎自行車，還從來沒見過呢。

等舒懷臻先騎上去，郁宛央側著坐在了後座，雙手自覺地摟住了舒懷臻的腰。前者勾唇一笑，仔細感受著身後的動靜，淺淡的聲線飄揚到郁宛央耳中：“抱好了我們就出發。”

郁宛央咬著唇把身體貼近舒懷臻的後背，將臉埋在舒懷臻散在背後的烏發裏，馨香一時間灌滿鼻腔。她雙手相扣，又環緊了些，低聲應道：“抱好了……”

前面又是一陣輕笑傳來，車子終於開始行進在平坦的林間小道上。光華苑以景色聞名，而其中的每棟別墅相隔甚遠，郁郁蔥蔥的小樹林在這裏是不少見的。

她們晚餐吃得早，這個時間段的夕陽最是燦爛，仿佛想要將僅剩的光亮在徹底墜落前都散盡。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影影綽綽，讓穿梭在其中的人身上染了一層褪不去的金光。

“懷臻，我們要去見的人住在附近麽？”郁宛央收回一只手，挑起舒懷臻背後的一縷發絲湊近了仔細嗅著。

“嗯。”舒懷臻的聲音被微風暈染，聽起來溫和極了，飄至郁宛央的耳中，“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我很久沒有去看過她了，就在那邊的居民樓裏。”

郁宛央在來的那天就聽舒懷臻說起過別墅附近的居民區。因為距離市區較遠，別墅區內的住戶又非富即貴，因此居民區有一些人就直接來到別墅區當幫傭了。

“阿姨年紀大了，而且眼睛不太好。”舒懷臻騎著車，語調悠長，忽又笑了聲，“但是你不用太緊張，她人很好，你一會兒跟緊我就可以了。”

郁宛央抿著唇笑笑，側臉靠上舒懷臻的後背，輕輕“嗯”了一聲。

舒懷臻在居民樓樓道口停好自行車，領著郁宛央進第一個樓道，邊走邊告訴郁宛央：“一號樓距離外面比較近，出入花費時間少，所以阿姨住在這裏。再加上年紀大了不方便，也就住在了一樓。”

“這樣確實比較方便。”郁宛央點頭，跟她一起停在兩扇門中央，“懷臻，是哪一邊？”

舒懷臻粲然一笑，面向左邊正要說話，左邊的那扇門便幽幽打開，從裏面傳來一道帶著喜氣的蒼老女聲：“是懷臻麽？我好像聽到聲音了……”

“阿姨，是我。”舒懷臻與郁宛央連忙上去扶住老人的雙手，郁宛央看到的除了她一頭白發，滿面欣喜之外，雙眼的確渾濁，雖是面朝著她們，可眼神卻沒有焦距。

“好像還有一個女娃是不是？”老人的手扶住郁宛央的手心，指頭細細磨蹭，“快來，先進來，跟阿姨進來。”

老人的喜悅滿溢得連那滄桑的面容都洋溢著紅光，緊緊牽著兩人走近屋裏。剛關了門就要去給她們倒茶，被舒懷臻及時攔了下來。

“阿姨，你別忙了，快坐下，我們不渴。”舒懷臻陪著老人坐在沙發上，一手拉過郁宛央，擡頭微微笑了一下，又回頭對老人說：“阿姨，她叫宛央，我很喜歡她，所以今天帶她來見你。”

她說到後面那幾句話的時候，眼睛裏的溫柔就像蕩漾的泉水，即便老人看不真切，卻也聽出了她對一旁站著的人的重視。

“宛央？”老人艱難地眨了眨眼去看，這個細節卻讓郁宛央感到一陣心酸。

從老人對舒懷臻的反應來看，她對舒懷臻的關愛似乎非常深厚。而舒懷臻能夠當著老人的面這麽直白地將她們之間的感情說出口，顯然老人的精神已經不太敏捷了。

“阿姨，你跟懷臻一樣叫我宛央就好，”郁宛央理了理自己的情緒，坐在老人的另一邊，回握住老人的手。

“好好好，宛央，宛央，好名字……”老人樂呵呵地笑著，又去看另一邊的舒懷臻，“懷臻，你很久都沒有來看阿姨了，一來就帶了一份大禮。我等著你帶人回來很久了，很久了……”

老人一直在重覆著這句話，郁宛央心頭一澀，似乎猜到了什麽，擡頭去凝視舒懷臻柔和的臉龐。

只見舒懷臻安撫地沖她笑笑，白皙的手慢慢撫摸著老人的手背：“我一直都沒有時間過來，而且為了找她也花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所以就來晚了。”

“時間長一點有什麽關系呢？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老人顯然很開心，聽完後又是一陣笑聲。

她收回手在沙發墊底下摸索著，忽然摸到了什麽東西，慢慢地拿出來攤在掌心，那是一個皺巴巴的紅包，上面有著明顯的折痕與摩擦痕跡，似乎被反覆拿出來許多次，也反覆折過許多次。

“宛央，來，拿著。我等著這一天很久了，懷臻把你帶來，一定很喜歡你，你要乖一點。”老人一邊說，一邊把紅包塞進郁宛央的手裏，她的力氣不大，可卻非常執著。

郁宛央擡眼去看舒懷臻，見她點頭，這才接下了，忍住鼻頭的酸澀，她輕柔地說：“謝謝阿姨，我記住了。懷臻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她……”

老人欣慰地點頭，又是靠近了一些，努力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楚。

郁宛央的眼睛瞬間就酸脹起來，她把老人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雖是笑著，卻聲音微顫：“阿姨，你摸摸看我的樣子。”

舒懷臻淡淡笑著，目光放在老人的蒼老的手上。看著老人的手慢慢地摩挲過郁宛央的眉峰，她上挑的眼尾，她俏挺的鼻子，還有好看的下巴。

“好一個漂亮的女娃，跟懷臻一樣漂亮，真好。”老人輕輕點頭，收回手欣然微笑。

“阿姨，我今天來除了把宛央帶來給你看看之外，還有小志托我給你把他的一部分工資拿來。”舒懷臻說著就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輕輕放到了老人的掌心，“他說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因為工作太忙了。”

老人的眉眼忽然更柔和下來，手指摸著信封，喃喃道：“又不回來了，不過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這下子不只是郁宛央，就連舒懷臻心頭都酸澀不已。她握住老人的手，真切地說：“阿姨，你要好好保重，小志在外面才能安心上班，對不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讓他擔心的……”老人有些黯然的神情驀然又因為舒懷臻的話而燃起了光亮，那雙渾濁的眼睛裏一時間竟清亮十分。

兩個人又陪著老人閑聊了一會兒，在月亮悄悄爬上枝頭時告別了老人。

舒懷臻推著自行車，郁宛央走在她身邊，一手挽著她的胳膊。月光下舒懷臻的模樣有著絲絲清冷，郁宛央的指尖輕輕按了按她的手臂，緩聲道：“懷臻，怎麽會突然想要帶我來呢？”

“其實很多時候我並不想來。”舒懷臻出乎意料地說出這樣的話，可下一秒她又長長地嘆了一聲，“宛央，你一定猜到了大概，我叫來照顧她的人通知我，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想來的原因，就是每一次都要騙她，騙她她的兒子在努力工作，騙她，她的兒子過一段時間才會回家……”

她斂了眸光，扭頭去看郁宛央，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但是除了這個之外，她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我了。很多年前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就遇到了她，我答應過她，如果我喜歡的人願意，我們會一起來見她……”

郁宛央另一只手也抱住了她的手臂，心中苦澀的同時為自己心裏的一絲猜想感到雀躍。舒懷臻，至始至終都只帶了自己來過這裏。

她忽然停了腳步，臉湊近郁宛央，那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甚至都能被郁宛央感受到。她柔軟的唇貼在郁宛央耳際，聲色動聽：“宛央，收了紅包，就要好好聽話。我這麽喜歡你，你要乖一點……”

郁宛央扭頭，看到她亮晶晶的含情雙眸，脈脈如流水，直淌入心田。

“我一直都很聽話，只喜歡你，只想跟你在一起，以後也只想愛你……”郁宛央松了手環上她的腰，回應她的是讓人酥了心的溫聲軟語。

舒懷臻揚起唇角，用一個覆在郁宛央額頭的輕吻訴說了自己內心的柔軟，“走吧，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舒老板自從受了之後越來越不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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